Monday, November 19, 2007

缺乏耳朵

在電影院看到JPG的香水廣告用上"Casta Diva"作配樂,又令我憶起為子浩那齣劇的音樂奔波那段日子。

究竟有沒有人在乎他聽到的東西呢?那天我主動坐到台前,不是為了虛榮地接受灑在身上的祝福;我等待的只是一個簡單的問題:為什麼你會加入歌劇這個元素?我不要求觀眾認出用上的是什麼選段,但你看到這麼一幕戲,配上沒甚關係的咏嘆調,你不會本能地覺得奇怪嗎?甚至是演員無緣無故地唱了一段"Nessun Dorma",你沒有好奇那是幹嗎?直到今天,從來沒有人主動和我談過那些音樂,除了導演和為拍攝演出花絮做訪問的同學。有份參與的、有來看戲的,沒有一個人主動問過我那道簡單的問題。於是,那十數段別人用心演繹、我特意挑選的音樂便寂寂地被遺忘,在香港無數大大小小專業業餘好睇垃圾劇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踪。

缺乏耳朵並不只是劇場音樂工作者的慨嘆。音樂會亦需要有水準高的聽眾去欣賞或批評音樂的好壞,整個音樂氛圍才會進步。可是我們會討論嗎?我們有足夠的工具去討論音樂嗎?

為了收支平衡,我們做藝術行政的總要想盡辦法把音樂會的觀眾席填滿。對,往往最後入座率都差不到哪裡去,但那令全場爆滿的觀眾是誰呢?除了家長親戚朋友,有多少人認真地帶著耳朵入場?不是說每個音樂會的水準也足以吸引到如樂評人般高質素的觀眾,更何況音樂的好壞沒有一套硬性的標準。可是沒有那些認真的聽眾,音樂會完結後總是嘻嘻哈哈拍拍膊頭說句bravo,有什麼意義呢?

最近讀回以前音樂課的筆記,看到抄下的陳偉光教授的金句,有靈光一閃的感覺。是他說的:音樂是一個acquired taste沒錯,這個認受的過程是漫長的,而且需要主動,不是每天在家裡播著莫札特便成。我從來不敢把自己放在最高的位置作評論,畢竟我也在學習中,亦大抵永遠在這狀態。我想說的是一種對待藝術的態度,甚或對待"生活"的態度。品味不是隨手拿來的一件名牌襯衣,隨便放在身上拼拼便沾得到一點虛榮。那是一個需要很多付出、需要時間沉澱的過程,而且往往由謙卑開始(虛榮的相反):因為在藝術面前我們多麼渺小,所以我們一步一步的學習、和欣賞。

回到<卡夫卡的設計能力>中所用的音樂,如果還有人在乎的話。我一直想以歌劇咏嘆調帶領著整個序幕。從來我對女主角'葉'也是偏心的,也許因為那是編劇兼好友本身的聲音,而且角色表面上的失敗往往不是自己的問題,而是困宥的環境包容不了脫俗(這強烈地令我想起周國平先生)。因此我想把音樂獻給她。我給自己的要求是:女聲,富表達性、描述性。我要找到一把女主角的聲音,既要表達到她在現實中實現不了的追求,亦要如女神在訴說著地上荒謬的故事。我避開了"Casta Diva",因為裡面有太濃厚的渴望愛情的色彩,且不想和電影Cashback有衝撞。也試過"Vissi d'arte,Vissi d'amore",但感覺太激越,還是不對頭。最後找到的是歌劇"Le Siège de Corinthe"裡的 "Giusto Ciel! In Tal Periglio",講述的雖然是敗國前的悲痛,那聲音隱隱透露的情感郤和我想要的不謀而合,便不顧一切的用了。最後一幕也用上這首調子,亦因為"追求"的意味。

還要提及的是角色'明'唱的選段。"Nessun Dorma"相信沒有人會未聽過,我郤是因為對'勝利'的質疑而選了它的。歌劇<杜蘭朵>裡的外邦王子為了得到公主,要她在天亮前找到他的名字才能解除與他的婚約。殘暴的公主為了不要下嫁給他,喚醒了全城民眾尋找他的名字,找不到的話她便把所有人民處死。我想王子的心情也是很複雜的吧。他得到的會是怎麼的一個勝利?將會得到的值得我們現在付出的嗎? 更有趣的是我在選擇這首歌期間,正是Paul Potts鬧得熱哄哄的日子。Britain's Got Talent的大獎由這位唱"Nessun Dorma"感動全城的其貌不揚推銷員奪得。Youtube點擊指數超標,唱片更大賣,他本人還來到香港宣傳......但我想問:他這樣的水準叫唱得好嗎?亦有不少人質疑他這個醜小鴨的故事是真的還只是另一宗商業活動。這令我更覺得"成功"這概念可以多麼主觀,不論是自己說服自己的,或是一般大眾給自己戴上的桂冠;一如角色'明'在社會規範下得到的成功。

要是那天在台上有人問我那道簡單的問題,我想我們會有一段暢快的對話。畢業數年後,幾個年青人在母校談起追求和成功。

只是缺乏耳朵,唯有自說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