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December 30, 2008

Je ne sais pas pourquoi 我不知道為什麼

我從來不會施予在地鐵賣唱的人。一來因為自己也窮啦,二來是因為他們都打動不了我:大部份都是推著自製的手推車揚聲器走進車廂,說聲「先生女士你們好,不好意思打攪大家一會」,接著便推高MD(不知為什麼他們都用MD)的伴奏音樂,或手風琴或小提琴吵吵鬧鬧地奏起來來去去幾首金曲包括Historia de un Amor(即《我的心中只有你沒有他》)、Hava Nagila(即林子祥的《狂歡》)、Sway(如果你知道郭富城有首歌叫《飛》的話, well)等,為糊口麻木地奏樂,令本身經典的作品變得味如嚼蠟。你又離開不了車廂,真的猶如一堆過期罐頭硬塞給你吃,枉論要我掏出一元五塊。

唯一一個叫我破例的,是這個拿著結他的女人。第一次見到她是在這年十月頭開學的第一天。剛回到法國,一切都暫算順利,揹著q送我的新袋子精神奕奕地乘地鐵上學去。車廂內擠得很,但大家也出奇地靜。在人群中我看到一個四五十歲的女人,戴著一頂beret,揹著一個小小的背包,雙手抱著比她身型不合比例地大的結他,邊彈邊唱。她塗了點口紅,也許她年青時也漂亮過,但這時看來只覺有點滑稽。可是誰也沒有笑。她唱的是Summertime,淡淡的歌聲滲進了整個車廂的每個角落:Summertime... and the livin is easy... Fish are jumpin and the cotton is high... Oh your dad is rich and your ma is good lookin... So hush little baby don't you cry... 音樂是憂鬱的,歌詞郤訴說著美好的時光、安撫著聽眾...... 那是我第一次有強烈的衝動要施予給一個賣唱者。我記得當她在人群中擠過來,我把錢放進她手裡的錢包時,她微微地向我鞠躬道謝。她看著我的目光是散渙的,我感到她的眼睛有毛病,她其實是看不清楚的。

今天是十二月三十日,很快已過了一個學期,2008年亦將完結。手上還有兩大份功課要處理,只是心裡總禁不住要整理一下這年來得到的,以及想想往後的去路。本來沒有和在香港的朋友聯絡上時,在這裡摸索音樂的生活還十分美滿。我是音樂的歷史學家,一直努力把耳際聽到的聲音分類、排好、放在適當的時空和地域上;嘗試了解為什麼某些音樂會感動到人、值得探究,為什麼某些音樂則是垃圾,從而對自己的演譯或創作找到一些標準和定位,可以專注做好的東西,避開壞的品味。在法國,要培養這樣的審美觀並不是一件怪事,反而是受大家尊敬的一件事。我很佩服身邊的同學或老師對音樂了解的寬度和深度,那絕對是一直辛苦積累下來的知識和批判能力。只是,當我幻想將整個情況搬到香港,這些知識、這些能力突然什麼價值也沒有了。有誰會在意什麼聲音?

我頓時想起余少華教授在九七回歸時多次批評譚盾為香港作的《交響曲一九九七:天地人》唔make sense(我的用字而已),例如沿用了的中國傳統樂器「編鐘」實代表天子權威和財富,放在回歸的context有如跟香港人說中央政府甚或共產黨的降臨;又如交響曲中無緣無故引用《帝女花》的〈香夭〉,難道要暗示香港夭亡?(譚盾本人其實又會激起很多辯論空間,他本身已太有爭議性!)談到這些音樂裡的暗示,不是在興文字獄,(也許作曲家本身只隨意拼貼一些音樂)(但這說得過嗎?)而是讓我們思考究竟我們有沒有尊重聲音的意義和歷史,而這又有沒有需要。那時余教授的論調有在社會泛起過一點漣漪嗎?還是又成為象牙塔內的一些冷知識?我其實也是現在才讀到這些舊聞,我也不明白為什麼我以前一點也沒有留意過這些音樂的討論。因為最近的研究,我也在留意整個中國關於談論音樂的媒體。在中國內地也起碼找得到四五本雜誌認真談談音樂(如《人民音樂》),在香港要找到認真談流行音樂的已經少,唯一談古典音樂的《美樂集》其實也同時是為了推廣電台節目而出版。在這麼一個小小的城市,我們真的一點空間也沒有。常常在法國想的就是去與留的問題。要以外國人的身份打入法國人的圈子非常難,但回到香港又有什麼空間可以發揮?最後通常也不想太多,因為說實的我在兩個地方也未試過開展什麼來。所以結論總是:做好手頭上的,裝備好自己,到需要你時就是你的了。

今早帶著這些進退兩難的想法踏出家門,天氣非常寒冷,街上人們都心不在焉,好一個殘年急景。到達入境處領取居留證,一如以往,法國的行政總是混亂,又叫我下午再去,唯有再乘地鐵回家。一進車廂,我便立即認出這個很久不見的賣唱者。這天車裡人很少,我挑了她面前的座位坐下來。她仍然是老樣子,沒有像其他賣唱者要騷擾乘客的氣勢,只悠悠的抱著結他,慢慢開始唱:I waited til I saw the sun... don't know why I didn't come... 她的聲音沒有滿溢般的圓潤和醇厚,換來的是一種以歲月刻成的冷冽。幽幽地替換著手指間幾個藍調和弦,有時又即興加上自己的變奏,整個車廂都聽到她歌聲裡深刻郤又含蓄的抱怨。幾個車站的時間,成就了一個由衷的演繹。她最後沒有和其他人一樣說什麼屁話要人施予給她,只微笑著介紹歌曲和歌手的名字:"Je ne sais pas pourquoi, de Norah Jones. Merci"。我終於人生第二次給錢予賣唱者,仍然是同一個女人。


Je ne sais pas pourquoi,我不知道為什麼。她離開車廂後,我幻想她走到下一個車廂唱,再下一個車廂,再下一個。整天在巴黎地底,拋低身份,穿插在十數條地鐵線之間,未知有沒有人欣賞,且在這年末的時間,不知道感覺有多難受?坐在八號線的車廂內,我本來要爭取時間為了功課把一本書讀完,最後也沒有把書拿出來。我只呆呆的盯著前方,就是列車的車尾,任由列車把我向後帶到未知的地方去。

Monday, December 15, 2008

Béjart x Stravinski

有時一個作品會抽象地握住你心裡某一處,理性不會控制到,事後回顧也很難分析和解釋,那就是我一直相信的所謂抽象的力量。不是什麼也能用語言闡述、或被某些標準量化,因為那高於簡單溝通和日常事務的層次。矛盾地我就是在訓練自己做這項不可能的任務,是出自感性的一種理性的固執。純感覺對我來說很廉價很廉價,誰說不出「鍾意一樣野係冇得解既」的垃圾論調(還要擺副懶深情的樣子)?對,是不能解釋,但可以把它辨識啊。這是對認識的偏執,賣便宜感動者千萬不要學習。

這次是我看過最令我目不轉睛的Sacre du printemps。人生中看過又記得的編舞有三個,第一個是多年前在香港APA看的本地製作,第二個是Pina Bausch的版本,這個Maurice Béjart是第三個,亦是抽象地打動了我的唯一一個。這次演出除了這Igor Stravinski可說影響力最大的作品外,還有他的另一大作L'oiseau de feu,及為Richard Strauss最後四首lieder編的一組舞。Béjart真的可以列入我的guilty pleasure列表,因為當和別人說自己喜歡Béjart,實在有點uncool,因為太令人意料之內了。這次演出先看他的L'oiseau de feu,不是他常常玩的以眾人慾望化/物化/光榮化一個舞者(請注意三種情況是同時出現在一個人身上的,正正是Rufus Wainwright的玩野概念:在Gay Messiah前請你跪下來),也不是那套七十年代Clockwork Orange式的「潮」服,亦不是紅色和最後火鳥飛翔的意象,(又或者以上全部皆是)總之是整體對音樂的詮釋,另我有很kitsch的感覺。可是感性郤和我說:不要扮了,你打從心底裡identify with這種媚俗!和自己坦誠下來冷靜地想清楚,頂,何止identify,真頭愛上!明知那是易入口,明知那是計算了的美學,還是抵擋不住正中下懷。

接著的戲肉Sacre我真的看到一動也不動,任由那些群舞的意象打進眼球。Stravinski的音樂極其複雜,Béjart的編舞可說是一個幼稚園式的演繹。雖說音樂和舞蹈是蘋果和橙不能比較,但給我的感覺就是這樣:正面一點說是化繁為簡深入淺出,bitchy一點說是「你响個音樂入面揀左乜鬼黎跳呀?」絕對有理由覺得Stravinski看到會失望:例如一開始"Dance of the young girls"那著名的irregular accents並沒有處理到,到最後的"Sacrificial Dance"那複雜的irregular rhythm、連指揮間也要開玩笑用口訣"I-gor-Stra-vins-ky-is-a-son-of-the-bitch"來指那十一拍的位置,也沒有特別安排。嘿我其實對舞蹈一點也不懂,在這裡口沒遮攔,不過是在自我否認對Béjart那有效率又有效果的編舞一見傾心。



他當然有加入自己的元素。簡直把故事改了,一開始本來是young girls,郤換來全男班;最後被選作祭神的原是女生,郤變成一對男女。不止這樣,可說Béjart是憑空的根據音樂來編,一開頭暴烈的留給男生,接著陰柔的留給女生,最後則是一場被迫的orgy。可是音樂裡透露的那種本能式、不文明甚至barbarian的所謂rituals,郤正正被舞蹈帶了出來。怪誕郤猶如Béjart簽名式的肢體語言,恰好配合舞者身上的啡和綠,一種彆扭令我奇怪地聯想到陳珊妮旋律的典型intervals:Perfect 4th和5th間的跳躍,在流暢的整體中硬蹦蹦地存在著,恨不得拿走又叫人捨不得拿走的彆扭。在群舞突然看通Béjart的威力:他就是懂得用人來做流動的裝置藝術。以性別、人的排列、整合分散、聚焦、製造一幕又一幕的情緒和人群之間的權力。場景接場景,不停以舞者的排列刺激觀眾心底裡的一些東西,有時抽象地,有時媚俗地。(有興趣可看以下的連結:

低手是什麼?就是總以比喻來創作,像北京奧運開幕,人多又如何,都只是用來模仿一些實體。想起中學時上過的一個裝置藝術工作坊,導師叫我們用課室裡的任何東西表達一種感受,我低B地找了一堆人圍著中間一個想走出去的人,喻意什麼限制,簡直零效果。導師看過所有人的作品後,作了一個示範:課室裡有很多椅子,他把全部椅子反過來,四腳朝天,然後重重的圍了一個大圈,全部椅腳指向圓心,他就孤獨的站在最中間。現在回想起這件事(還記得,可想而知影響有多大),我就明白kitsch原來源自比喻式的創作,不懂得物料本身的力量。正如Béjart,他就遊走在兩者之間,既明白舞者本身的魅力,也會做些易入口的kitsch東西玩玩你們,令人牙癢癢死死追隨。

無獨有偶,最近看的作品都把愛、性和死亡連在一起:Wagner的Tristan une Isolde,Messiaen的Turangalîla-Symphonie,和這個Béjart x Stravinski的作品。非常morbid,就是要轟轟烈烈!

Thursday, December 11, 2008

賣藝

兩個人分手要出聲明,要向大眾交代,實在匪夷所思。或者不在港,感受不了大家打招呼時也要加一句「你覺得周慧敏應該點呀」的輿論壓力。這種要公眾人物交待私生活的需求,正正表現了我們把事件當成連續劇去看:喂唔好講一半唔講一半喎,我係觀眾,我有權知道劇情架喎!這些知情權、搭爹權,就是我們把自己放在消費者的一端而自我賦予的;以現今的娛樂消費模式,和演出者互動那麼重要,我們當然要有權改變劇情!當事人實在深明此道。畢竟都是一場遊戲,要賣藝就要懂得討好觀眾;便順你意發個聲明罷,在大家鬧哄哄掀起的熱潮還未冷郤之前,又給你們有點新話題繼續講。聲明孰真孰假,有什麼關係?只要夠戲劇性、夠誇張夠爆,大家便滿足了。以青少年讀/毒物控制大家思想那麼多年的傳媒界朋友,不會看不出無線鮑魚月餅風暴的致勝之道吧?兩個人傾掂數,人前講得出、私下做一套,點都唔會死既,一日未死呢都仲有得撈。Britney之前囉到咁都可以翻生,冇既,都係懂得遊戲規則:咪就賣藝啫嘛。

Sunday, December 07, 2008

Roberto Alagna的自我毁滅

最franchouillard的法國電視節目莫過於cabaret。一大班穿著整齊的觀眾圍著一枱枱坐在舞台前,當中不乏影視名流,撚手cabaret主持Patrick Sébastien就在台前最中間的那枱,拿著咪說著間場的廢話,介紹世界各地辛苦練就一身功夫的馬戲團、魔術、雜技等表現者進場,給這班看似中產的紳士淑女奉上exotic的演出,讓他們都不停拍手面面相覤讚嘆不絕,潛台詞是:「怎麼世界上會有人花時間練埋d咁野?!勁!」然後,主持又會上台做無聊的把戲唱無意義的歌讓全場一起拍手唱和,嘻嘻哈哈氣氛高漲地結束節目。實在冇腦到極點!(這個video中Sébastien先生唱的歌還要叫"Si tu pouvais fermer ta gueule",即"如果你可以收0爹的話"。成件事極ironic!)

扯得太遠,想說的本來是今晚看的Roberto Alagna的recital。為什麼會聯繫到cabaret?因為,唉,實在是我在巴黎以來看過最franchouillard,最令人失望的音樂會。

本來對Alagna已沒太大興趣,聽過他的cd看過dvd到過他的recital,都改變不了對他演譯的感受:就是沒有什麼感受。沒錯,全世界都說他唱得好,什麼難得一見的男高音;但我總嫌他唱得太直接,完全感覺不了他的深度。他妻子Angela Gheorghiu的聲音我還可以完美、沒瑕疵來欣賞;但他的演譯,特別是不在歌劇中、沒故事沒服裝幫助的recital或cd版本裡,令我覺得尤其刻板。(這個video中他在《卡門》台上,入晒戲喇掛,但真的把我最愛的其中一首咏嘆調"La fleur que tu m'avais jetée"大刀闊斧地「搞掂」了...可比較最令我感動的版本:José Carreras

這次recital是他出新唱片Sicilien的宣傳吧。從電視聽到他唱片廣告中唱幾句《教父》主題曲"Parla piu piano"已感不妙,pop到無倫;這次進場前知道他唱的都是西西里的歌曲,實在倒抽一口涼氣。走進Salle Pleyel,整個音樂廳煙霧彌漫,台上放著的是木結他、banjo、mandoline等。一出場,不傳統的樂器奏起男高音傳統show off技巧曲目:Rossini的"La Danza",他精精神神衝出台唱,原本也覺得古典配上流行的編曲還可以,那些煙霧要製造燈光效果也算了(從來未見過在正常音樂廳玩燈光顏色玩gel片),但:他臉頰上竟有無線咪!這是對聲樂家的侮辱啊,以前有試過女高音一出場用咪即被狂喝倒彩......還要:他唱到最後的高音A竟用假聲!下?

接著他的西西里便正式開始了。不能說有什麼唱得很差,只是實在悶得很。即使他在歌曲之間說笑,又要觀眾一起唱,又邊唱邊跳舞,又帶自己漂亮的女兒出來和唱;悶是因為音樂本身太容易了,對他來說技巧上的難度亦等如零。讀到評論說他回歸自己的聲音(他本身就是意大利西西里人),什麼唱出歌曲背後的真諦。我真的只聽到靚聲而聽不出任何因挑戰而形成的張力和真感受。有人也捱不住中途離場,我在歌和歌之間也拍不下手了,有什麼值得敬佩?

真的只是口味問題,我對這樣的娛樂已失去興趣。很喜歡他的人也許會覺得聽他在浴室輕鬆地唱的歌很有另一番味道,我郤覺得這種藝術家吃剩食物式的作品極其乏味;完全不明白為什麼那時他在米蘭La Scala唱得那麼好郤被噓(加演他本人即場爆走),今次他唱這些口水歌,全場郤和他一起拍和造就cabaret式歌舞昇平的畫面!

聽他唱完那隻催眠曲的encore終於頂不住要離開。在等電梯時和另一個encore中途逃走的法國女人交換了眼神,大家都抬起眉扁起嘴搖搖頭,百般無奈盡在不言中。我也在問自已是否愈來愈purist了,最後得出的結論有兩個:那是口味的問題而已,及,從此不再Alagna!!

Tuesday, December 02, 2008

Erwin Schrott

本來要寫Wagner,因為人生第一次看他的Tristan und Isolde感覺很深。只是在網上點來點去,最後郤不禁在追踪Erwin Schrott......!

在唱片店看他的封套就看得多了,但對於放在classical或jazz類別又太賣樣的音樂人總是有點抗拒,怕跌進糖衣陷阱:不是怕自己只顧吃眼睛糖果、關起耳朵乜都狂拍手狂讚,便是怕眼睛被吸引後耳朵郤失望而回。這次郤被guilty pleasure牽引著,像看鬼故事般又要怕又要看。

這位號稱歌劇界馬龍白蘭度,上年又終奪美人歸和女高音Anna Netrebko誕下一子的烏拉圭男中低音Erwin Schrott,擁有整個套裝:聲音技巧當然有,樣子、身型和台上魅力也絕不遜色。 天生就有《慾望號街車》中Stanley的粗獷sex appeal,又有自己溫柔深情的一面(根據他的唱片公司Decca所賣的形象呀下),活脫脫就是莫札特筆下的一代界女王Don Giovanni!可惜我找不到他以這角色演譯完整一首咏嘆調的video,不過看節錄也覺得感染力極高。要聽他在劇中勾引舊女友的女僕,可以在他的官方網頁聽第三首"Deh! Vieni alla finestra",也可看他2003年在LA Opera出演的片段

不過他郤不是以這個女人湯圓角色起家的,他以前一直演的都是Don Giovanni的僕人Leporello,不做萬人迷壞男人,做流氓式刷鞋仔(我第一次見人這樣演Leporello !)也有他的一套。可以看他剛剛今年在Salzburg演譯"Madamina, il catalogo è questo",著名的"Catalogue aria",就是Leporello對Don Giovanni的舊女友數說主人以前有過的女朋友名單(雖然導演令到歌詞變得非常牽強......而且那個車站上的男人究竟係邊位?!):

我自己覺得他錄音時拍的那個更有個人魅力:


好了好了,講回聲音,他天生聲線當然非常吸引,低音的濃厚令人有很sensual的感覺。奇怪地,我覺得純粹聽他的唱片感覺不太令人深刻,只是偶爾才會覺得「啊這很好」;但加上他的戲,感覺就對頭了,好像要這樣他的表演才完整。我不知道說他演戲第一唱歌第二會不會很不公平,但他歌曲處理上真的談不上每一首也很細緻和完美,沒對每一個音每句欒句都有同樣準確的要求。(正正就像Netrebko!)他共鳴的位置又常常無故轉變,有時太後有時太前,令音色聽起來不可靠、不夠精準。

再看他的interview,官方的那個還可以啦,但看到這個他談莫札特的,
郤另我不禁搖頭問:你究竟明幾多?你有冇用耳仔聽架?定係你淨係唱自己要唱既野?令人想起典型vocal人的毛病,自顧自的唱,其實內裡什麼也聽不到。他談到為什麼喜歡莫札特時的廢話加上英文口音,令我覺得迷偶像真的不要看他的interview,太真實太殘酷了,明明他站在台上會贏盡全世界,怎麼在台下可以這樣......麻甩??我剛才想了很久也說不出他鉿我很熟悉的那個印象,現在終於想到了,我竟然想起法國人最喜歡取笑的打星Jean-Claude Van Damme!這位人兄簡直是麻甩之極致,法文英文亂說一通,自以為是道理的廢話連篇......

我真的希望Erwin Schrott不會愈走愈遠。也許我總是覺得從小到大有人讚自己好看的人,總會因為這些不勞而獲而養成很易放棄原則的惡習:既然大眾的焦點和先入為主的偏愛都得來不費吹灰。就放長雙眼看,商業化的優秀很快就會幻滅、或淪為顯而易見的媚俗。現代演譯的歌劇也需要新嘗試,就看他這一派能不能被歷史留下來吧。

Saturday, November 29, 2008

給 MA Hiao-Ts'iun 先生

我甚至找不到您的中文名字。

在茫茫書海中偶然發現您在1941年寫的博士論文 La musique chinoise de style européen,從圖書館館員手裡拿到這本泛黄、差點被撕破的本子,心裡郤充滿暖意。

實在沒有很多中國人會像我們一樣走到老遠的法國研究音樂了。我這一代有電腦,有互聯網,一切也容易很多。遠在六七十年前,在戰亂期間,要離鄉別井來到亳不熟悉的地方,法文要寫到這樣的程度,還要把國內的音樂情況有系統地呈現給外國人看,加上對作品詳盡的分析,相信您一定下了不少苦功,捱過不少苦頭。看著一個個中國音樂家的法文譯名(那時的排版當然不會有漢字),讀著您翻譯宮商角徵羽背後的意義,透過一種不屬於我們的語言想像您所說的理論和歷史,實在有點百感交集。因為我全都明白。我比任何一個法國人都明白。

隔著一個時空,或者我們都坐過在同一個圖書館內,為了一點點使命感掙扎。我明白沒有什麼東西是容易的,容易的都沒有意思。所以即使孤獨也要走下去。您有讀過卡夫卡的"Un artiste de la faim"嗎?對,沒辨法,就是要走下去。

我不知道您後來怎樣了。您在論文的第一頁上角親筆寫了一行字:A Mademoiselle Renée Girardon avec mon bon souvenir, Ma Hiao-Ts'iun, 27 janvier 1942。我希望我也會像您一樣,好好的把研究完成,讓它變成美好的回憶,再將得到的帶給其他人。也許是對您最好的致敬。

Thursday, November 27, 2008

我的音樂生活

上星期在羅浮宮的auditorium過了一天,為的是感受現塲看Pierre Boulez的震撼。當代音樂在唱機聽可以很苛刻,聽不明白時耳朵很易會shut down,甚至名乎其實的走去熄機。我看的雖然是總綵排,人不多,反而感覺和獨奏者更近。兩首小提琴獨奏作品"Anthème1"和"Anthème2",前者是純樂器的版本,後者發展自同一首作品但加入了electroacoustic的元素:小提琴上的咪接收到一定的頻率便會觸發連接著的電腦系統,透過環迴的揚聲器作出相應的對話。我們除了聽到Boulez寫serial music的嚴謹,也看到獨奏者攝人的技巧,以近乎自閉者(絕無貶義!)對音色的要求或快或慢、或溫柔或暴烈地奏出每一個音,再加上環迴的音樂回應將作品立體化,整個音樂是直接指向和衝擊觀眾的,我終於明白為什麼音樂還是要現塲感受。後來還看了另一單簧管和電腦的作品"Dialogue de l'ombre double",對演奏者技巧的要求亳不減少,他還要行台位和配合燈光。當代音樂不同的地方還有和作曲家的直接溝通:Boulez這個音樂界大師就坐在身邊!

前天,終於可以看到我偶像,男高音Juan Diego Flórez在Théâtre des Champs-Elysées的recital。非常傳統的作品:Bellini, Rossini, Donizetti , 不太出色的管弦樂團,但他的聲音、他投入的感情、他的共鳴和呼吸技巧都是無懈可擊的。他的音色沒有Pavarotti的深和厚,但一切都很refined、準繩、利落。還有他的個人魅力和幽默感啊,又用英語和觀眾對話說自己怕羞所以不說法語,出塲後又很介意領帶打得好不好直接用眼神問第一排的觀眾,最後的encores還唱盡了歌劇中的流行曲逗觀眾"Una furtiva lagrima",我的情意結aria"Ah! Lève-toi, soleil!",最後一首"La donna è mobile"的最後一個高音他故意不唱讓指揮錯指了樂隊,整晚輕鬆的氣氛就在他重唱第二節直到最後的高音B結束,全場standing ovation非常圓滿。遺憾的是他沒有唱代表作La fille du régiment中的"Ah mes amis!"...... 但就是不能完全滿足,我們才會期待下一次吧!(想要一個preview而已,可以click這裡


除了聽音樂會,因為功課的關係(提提你我不是在渡假的呢)我研究到Tristan Murail和spectral music。走到圖書館翻開那size A1的超大樂譜,拜讀著他的論文和其他人的導論,聽著ipod中他的"Gondwana",花了很多時間才搞清楚什麼是timbre=harmony=music、frequence modulation等概念,再一次證明了當代音樂在你明白了背後的玄機後你便會愛上它, 並且感到自己的渺小,和作曲家的曲高和寡。要不是intellectually想通了,我單憑耳朵,就算加上樂譜也不會懂得欣賞!真的不要以為音樂很容易,背後做了多少計劃和研究,實在不比任何一門科學少。

同時在重新了解十七世紀巴洛克時期的各種樂種、作曲家和其作品、樂器等一切有關音樂的文化。沒想到自己竟然在聽LullyRameau。還在研究受法國影響的現代中國作曲家如陳其鋼徐儀等人作品中兩個文化構成的美學。因此讀了一些關於西方音樂在十九世紀末傳入中國的種種,很感興趣。

於是再讀起余少華的《樂猶如此》,才發現以前錯過了他的序和跋,分享了他文人的一些悲嘆。其中他寫到:「香港基本上是資本主義商業運作的社會,在市場導向的大前提下,不少文化創造及衍生是完全不理會中西文化的傳統及歷史的,在創作時亦不考慮素材和技法的來源及其相關聯想,不介意改變及扭曲傳統,[...]在無根無據,不管相關與否的湊合、拼貼中,偶爾亦會曇花一現,但又逝去了,這也許就是香港的無奈。」我深感同意,不論好的壞的,很快很熱鬧,很快又消失,不留一點痕跡。什麼也只是一場娛樂,笑鬧過就可以了,無須深究,沒什麼要尊重。或者如朋友才華所說,近年香港人一起經歷過那麼多風波,我們終於愈來愈留意起歷史和自己的身份了。我也希望事實是這樣。

除了聆聽、閱讀和思考,我還有在練聲樂和鋼琴的,希望自己不止在欣賞和理解音樂上有所增進,在以音樂表達上也不至語塞。寫音樂劇也來自這種自我表達的需要。

總的來說,對於在法國的音樂生命我是很感激的,覺得自己和Murail所說的一樣,像個雕塑家,以自己的理解,慢慢將文化和歷史的肌理勾勒出來,一步比一步接近真實。心態當然有轉變,偶亦有對前路的徬徨,但不變的仍然是對音樂的崇拜。沒有比這叫我更值得追求的了。

Tuesday, November 25, 2008

Lettre d'amour

Comment arrêter de fumer? Une amie, ex-fumeuse, me dit que le raisonnement ne marche pas du tout. Autrefois elle s'est décidée enfin à le faire après avoir entendu tant de conseils des autres. Mais au bout d'une semaine, elle n'a pas pu s'empêcher de chercher des cigarettes comme une folle en pleine nuit. Du coup elle a repris cette mauvaise habitude, jusqu'à un jour. Une belle matinée, quand elle s'est levée, tout à coup, ne sachant pas pourquoi, elle n'a plus envie de prendre une cigarette. Plus d'envie, plus d'engouement, plus rien. Le temps passait, elle n'a même pas *pensé* à fumer. Finalement elle a compris : c'est exactement comme l'amour. Si tu aimes, même tout le monde te dit qu'il fait chier qu'il est impudent qu'il n'est pas bien pour toi et même si tu le sais, tu ne peux pas te contrôler. Tu ne peux absolument rien faire. La seule chose qu'on pourrait s'occuper, c'est de laisser le temps faire son boulot. Parle-lui comme d'habitude, pense encore à lui, écris-lui encore une lettre tous les jours, fais tout ce que tu veux : en attendant LE moment. Le moment où on en a ras-le-bol. Dès lors, tout serait lucide, mais rempli de légèreté, douceur et allégresse. On l'appelle la liberté.

Tuesday, November 18, 2008

恨晨光之熹微

把文章慢慢再讀一次,竟覺一字一淚。

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舟搖搖以輕揚,風飄飄而吹衣。問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乃瞻衡宇,載欣載奔。僮僕歡迎,稚子候門。三徑就荒,松菊猶存。攜幼入室,有酒盈樽。引壺觴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顏。倚南窗以寄傲,審容膝之易安。園日涉以成趣,門雖設而常關。策扶老以流憩,時矯首而遐觀。雲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景翳翳以將入,撫孤松而盤桓。歸去來兮,請息交以絕游。世與我而相遺,復駕言兮焉求。悅親戚之情話,樂琴書以消憂。農人告余以春及,將有事於西疇。或命巾車,或棹孤舟。既窈窕以尋壑,亦崎嶇而經邱。木欣欣以向榮,泉涓涓而始流。羨萬物之得時,感吾生之行休。以矣乎,寓形宇內復幾時,曷不委心任去留,胡為遑遑欲何之。富貴非吾願,帝鄉不可期。懷良辰以孤往,或植仗而耘耔。登東皋以舒嘯,臨清流而賦詩。聊乘化以歸盡,樂夫天命復奚疑。

什麼是歸去?
哪裡才是最舒服的家?
哪時才可閉著眼點一點頭笑說:「現在就是我想要的。」?
樂觀的心去了哪裡?
改變的勇氣去了哪裡?

Tuesday, October 28, 2008

random sampling

What I'm working on:
(1) electroacoustic music, spectral music, Tristan Murail, Gérard Grisey, Xu Yi
--> all related to contemporary music which is my interest and also my thesis topic : )
(2) history of western music in general
--> this comes back to me from time to time and reminds me how little I know about it.

What I'd like to work on but not yet started/resumed:
(1) the musical
--> still struggling with the Act II of this play that I'm writing for my secondary school :/
(2) Fauré's nocturnes and Beethoven's sonatas
--> my paranoia in piano playing is still there, but paradoxically I'm so *horny* to liberate the music from the score at the same time!
(3) Haruki Murakami's "Saules aveugles, femme endormie"
--> once the pocket edition is out I'll devour it!
(4) jogging/swimming
--> too many excuses not to pick these habits up again -_-

What I shouldn't be doing but actually doing it - my guilty pleasures:
(1) Little Britain USA
--> don't ever try to find it out on youtube or somewhere, it's addictive!
(2) Kang Xi Lai Le
--> this hilarious taiwanese talk show is the only Chinese entertainment that I'm having.
(3) Jan Verhulst
--> a friend whom I can't help chatting with every time he says hi on msn.
(4) dirty talks with Lim
--> Lim makes me EVIL!!
(5) Miriam Yeung "她成功了他沒有"
--> the only Canto-pop song that came to my mind recently. I was so obsessive and tried hard to look for it on the net then looped it in my player endlessly...

The list will definitely go on, hélas.
DISCUSSION IS WELCOMED!! ; )

Wednesday, October 22, 2008

半飽 Half full

總要有些不幸時才明白平時有多幸福。這幾天因為牙痛,完全吃不了丁點兒硬的食物,我每天只吃著湯、乳酪、煮到極軟的紅蘿蔔等,生命完全失去意義。晚上我把肉碎豆腐煮好,饑腸轆轆,特別覺得香味難耐,只是急不及待把飯吃了一半,牙痛愈發難擋,眼巴巴看著食物郤一點也吃不進去,被迫吃得半飽。

一切都從那次面試開始。沒有很多演奏經驗的我很大壓力,捱到面試那天,一坐在鋼琴前,心裡太多雜念,發揮得很不好。回到音樂學院大堂等下一個視譜的測試,看到大堂裡都坐著其他來鋼琴伴奏系面試的人,都比我年輕,有的在談笑,有的躲在琴室裡練著琴等面試。我感到悻悻然的,盯著手上的樂譜,不知是我出賣了鋼琴還是鋼琴出賣了我。琴室的門上有個窗子,我剛剛可以看到入面一個男生的側面。我聽不到他在彈什麼,但看著他的手,我和自己說,我怎可能彈到像他那樣?聽到其他人在聊天,他們都是其他音樂學院鋼琴系的學生,大部份都只在音樂學院修音樂,沒有和我一樣同時在唸大學。我和自己說,我們一直走下來的路根本完全不同,我在那裡幹什麼?我擁有的學位可能比他們高,但在鋼琴演奏上,如果他們是大學三年級,我還在和A-Level搏鬥。坐在身旁的女生把樂譜放下便走開了,我偷偷看看她面試時彈什麼,hello?!又是Ravel的Jeux d'eau!這作品總像和我過不去,總在我脆弱時出現,笑我永遠挑戰不到它。水的嬉戲,簡直是一盤冷水倒下來和我玩。完成了第二部份的測試,我覺得那已經是自己最好的表現了,也沒有什麼辦法。離開時我的腦袋不停在喊著:我這一生人,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定要有一刻可以在人前彈到Jeux d'eau,而且要背譜!!


後來結果如預料一樣,我沒有被錄取。就這樣我開始病倒了,先是喉嚨不舒服,變成咳嗽、流鼻水、牙痛、發燒......身體像在告訴我它要停一停,撐夠了。

我在想著,為什麼老是差一點點?大抵叫有個方向,但總是因為一些不踏實、不肯定而徘徊在想的層次,未實踐得來。技巧未夠,經驗未夠,心理質素未夠,有時還會懷疑自己其實有沒有天份。常常和自己說:與其想,不如做吧。可是有時還未計劃好、未預備好,又做不來。這種有方向、沒方法的感覺很是討厭。

我從來沒有喜歡過半飽的狀態。也許年少氣盛,要做什麼就想把它做盡。已經不止一個人和我說過,我有時像任性的小孩,說要就要,倔強得不顧一切。但我真的覺得,要是想便就去做而且做到底,為什麼要抑壓著?時間不多啊。我*就是*太喜歡猶豫和拖拖拉拉,雙魚座,太愛沉溺在想的層次而動也不動;因此一直決意要打敗這個弱點,坐言起行。歐陽應霽談道半飽的藝術,說〔半飽就是未夠,就可以留有空間餘地隨時隨地繼續小吃〕。我絕對沒有這個冷靜地細細品嚐的道行,要吃便想吃得飽。半飽如果是有意識的,那是高道行、小資產式的觀察生命型人。我不喜歡半飽,郤要被迫半飽,則一個字可以總結--窮。人窮技窮詞窮,但又貪心多多主意。要是還缺丁點運氣,真的可以結束營業,提早收工。

這一刻唯有不想太遠,積極把碩士唸好,把聲線練好,和學會愛上暫時吃到的東西(今天好一點了,吃到ratatouille和長通粉!)。不然下次連手頭上的都失去時又才懂珍惜,文章題目將變成〔全餓〕。唉。

Unfortunately, sometimes we do need some bad things to realise how well we were doing. Because of a toothache these days, I can't eat anything but just some soup, yoghurt and over-boiled carrots - life becomes totally meaningless. The other night I prepared a delicious dish (probably because of my hunger that it seemed delicious) with minced meat and tofu, but I couldn't even finish it as the pain from my toothache hurt so much. I wanted to eat, but I couldn't. I was forced to be half full.

The whole thing was brought up by that audition. Not having too many piano performing experiences, I was extremely stressed out on the stage. I didn't do well at all in front of those once-familiar keys as I couldn't help thinking of something else.

After playing my piece, I went back to the lobby of the conservatoire and waited for the sight-reading test. The other candidates were all younger than me, chatting with each other or practising in the rehearsal rooms before their turns. I felt uneasy having the score in front of my eyes, I didn't know whether it's me who had betrayed the piano or that the piano had betrayed me.

Through the window on the door of the rehearsal rooms, I could see another guy playing. I couldn't hear what he was interpreting, but looking at his fingers, I was like, how could I play like him at all? Overhearing the other's talking, they were all piano majors from conservatoires, plus they did this without studying in the university at the same time like me. Well, we're from completely different worlds, what the hell am I doing here? Academically perhaps it’s in my favour, but considering piano playing, if they're in their final year in college, I'm still struggling with my A-Level exam.

I looked at the score that the girl left next to me. Hello?! She's playing Ravel's "Jeux d'eau"! This work really detests me, it appears every time when I'm weak to mock at my incapability to render it. The French people would never understand the black humour when I saw this title of "water games". In Cantonese we sometimes say "pissed off" by "being splashed by a bucket of cold water", which is exactly my case.

I tried my best in the sight-reading test, I knew I couldn't do better. On my way home, I promised myself, "in my entire life, I don't know when, but there must be a moment when I can play 'Jeux d'eau' in front of the others, WITHOUT score!"

And so, the result was expected, I didn't get the offer. This is when I started to get sick, my sore throat turned into coughing, running nose, toothache and fever. My body seemed to tell me that he needed a break, he'd had enough for a while.

Why are there always hiccups in life? I probably have a direction, but my being insecure and unsure always constraints me to achieve what I want. Not mature enough with my technique, my experience, my mental preparation, and sometimes I even doubt if I really have the ability. Yes, yes, I always tell myself to do something rather than thinking about it. However, sometimes when we're not ready and things are not well-planned, we can't really actualise what we want to do. This feeling of having a direction but lacking a way to implement it is terrible.

There's this writer from Hong Kong writing a cookery book titled "Half Full", saying that "Half full means not having enough, then there's always room to have more and enjoy more." I absolutely don't have this patience to taste life in small bites. Once I eat I'd really love to be full. When I really want to do something, I'd like to carry it out till the end. Some say that I'm like a capricious kid, once I've decided to do something I can be really stubborn and ignore everything around me. But I do believe that we shouldn't hold back when we have a goal, well, time is running out, we won't be young and armed forever! And, as a Piscean, I definitely AM that hesitant type, always indulge in imagining without moving a finger. That's why I always ask myself to confront it by acting rather than mere thinking.

Those who live with this philsophy of "half full" must be the bourgeoisie having the affluence to observe and taste life in a graceful way. Well, I don't enjoy being half full but I'm *forced* to experience it, this indeed shows that I'm at the exact opposite of affluence - it's poverty in every sense, in terms of financial situation, competence, talent and so on. If I didn't even have a little luck, I could have really given up everything (jetter l'éponge in French) and gone back to square one!

At this very moment, I'd better not think or plan too much. I should focus on my master thesis, my vocal training, and probably enjoy more what I *can* eat right now. Otherwise you'll see me writing another passage about cherishing life later when I even let what remains now slip away, and that passage will be titled "completely empty"...

Saturday, October 04, 2008

The Myth of Interpreter

What is the difference between going to June Anderson's recital and Madonna's Sticky and Sweet Tour? The answer is: not much. The excitement and anticipation is also based on my myth towards the performer and her rendition. So - going to watch a star. Could it be less musical?! We're so tempted to ignore the music itself. The star is the only thing we see, and hopefully listen to.

Focusing on the voice did nevertheless let me think of the charm of lyrical singing - it's all about the timbre. June Anderson's encore was the classic "Mio Babbino Caro" (link to youtube). I asked myself, for such a relatively simple writing from Puccini, why is it still so effective to touch people, no matter we're musically trained or not. Besides the genius of the composer, I think the human voice itself has soooo much to do for the expression. There lies the difference between classical and pop - classical singers work so hard on the voice itself. In music written for the so-called bel canto, we dare to introduce long notes for the expressiveness as we know the timbre/volume/articulation/phrasing of the voice would be carefully controlled. For pop music, how the voice is worked on is totally different, I'll say intuitive. It's not the sophistication of the voice that charms, but the groove in everything. (For impressive long notes in pop songs, I can't help thinking of Thom Yorke doing "Creep" and the classic climax with the word "runs". Goosebumps all over already when he took the mic off the stand!! (link to youtube)).

Like it or not, classical music is always about precision, which involves both technique and expression. The technique of doing the correct thing precisely at the right moment is important, but how NOT to let this control suffocate the expression is essential. I can see June Anderson more the "controlled" type, while the younger star Anna Netrebko is more the "expressive" type. And that's why Maria Callas can be a legend, with everything so balanced (even the acting) and effective.

So do I like vocal works? More and more indeed. Especially after I was opened to the world of singing years ago being a chorister of Gounod's "Roméo et Juliette". Nonetheless, after loads of training in attentive listening at school, I can't say that the voice interests me the most. In fact, the MUSIC itself has a lot to be discovered already. Why do we go to recitals? The myth of the interpreter, is it that unshakeable? I do admire musicians of their musicality, how they are capable of integrating themselves with the music and become the most efficient media to revive the emotions stored on several sheets of score. But I'm eventually more curious about how the whole thing works out - the composers' wisdom. I do pay a lot of attention to the melody, the rhythm, the harmony, the instrumentation and the structure when I listen. My professor said, "All great composers are great liars." I can't agree more. They are the best prestidigitateurs (or magicians in English, though I love the French word more as it's originated from "presto" and "digits", like "fast fingers") who distract you by saying "hey! have a look here" but actually they're discreetly doing something else which you're not paying attention to. How they mesmerize, that's the mystery by which music keeps haunting me.

A recital is rather an entertainment. Good music, big star, great voice. We could be very passive and lazy but still have a good evening. Anyway we should ask for more shouldn't we!

* * *

Orchestre National Bordeaux Aquitaine
Paolo Olmi - June Anderson
01/10/2008 20:00 Salle Pleyel

Orchestre National Bordeaux Aquitaine
Paolo Olmi : direction
June Anderson : soprano

PROGRAMME DU CONCERT
* Gioachino Rossini
Semiramide - Recit "Bel raggio" avec introduction orchestrale et air "Dolce pensiero"
Le voyage à Reims - "Ouverture"
* Vincenzo Bellini
Norma - Air « Casta Diva »
Norma - "Sinfonia"
La Sonnambula - Aria "Ah non credea"
La Sonnambula- Cabaletta "Ah, non giunge"
* Giuseppe Verdi
Otello - Aria "Mia madre"
Otello - "Ave Maria"
Les Vêpres Siciliennes - musiques de danse
* Gaetano Donizetti
Anna Bolena - Aria "Al dolce guidami"
Anna Bolena - Cabaletta « Coppia iniqua »
* Giacomo Puccini
Gianni Schicchi - Aria "Mio babbino caro"

Thursday, September 25, 2008

這年的夏天


2008年的這個暑假是值得紀念的。

一年來的被遺忘,連我自己也慢慢把自己抹掉。到學年尾,我愈發感到自己變成一個怕羞的法國小孩:不懂得和同學正常的說笑,對很多法國人認為的常識還一知半解,剩下的只有陪著的笑容和一隻蚊也殺不死的過份友善。既然沒人問、沒人想了解,我也不去思考自己本來擁有的。我只一頭裁進別人的跑道,不管一切的直跑,視沒人尊重和沒人理會為無物。最後我的確得到我想要的:我擁有最好的成績,我看了最好的音樂會和歌劇,我參觀過最有趣最有啟發性的展覽,我得到最甜蜜的照顧。但我和這個地方的關係是什麼?我自己是什麼?

然後我在比利時遇上100%的男孩。看著他與朋友和家人輕鬆的說笑玩樂,見到他如何把身體和生活操控自如、舉重若輕,我和他過了既難忘又痛苦的一個星期。我終於重新觀察起自己的問題,我人生的失衡。即使我多不喜歡,我的個性就是由那二十多年在香港的生活和體驗構成。忽略它,我便變成一張白紙;我還有什麼可以和人溝通?另外,一直生活在大城市裡一個小單位中,又唸了廿年同一間學校,模範生和書蟲的角色在相處了多年的同學之間無法改變,這些都讓我漸漸忘了一樣很簡單的東西:什麼是have fun。曾經有段時間和其他人相處的信心很低落,便決意讓自己變成一個geek,鄙視一切身邊的人專心做自己的事。可是我突然發現,我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差,我原來也可以放輕鬆一點去投入、去嘗試,很多東西我都做得到,根本沒什麼可怕。我這才發覺,原來自己還有的是青春,且花草正茂。二十五歲的自己,雖再沒浪擲光陰的本錢,但還是充滿活力,可以雙手掌握眼前的情況,不需要什麼照顧。我可以盡情玩,也有能力控制自己認真把事做好。

回到香港,簡直有遊刃有餘的感覺。我終於不需要多番解釋讓別人明白,終於第一次感到家人和兒時朋友對我來說有多重要。我見盡了我的舊朋友和新朋友,熟稔得很的、不太了解對方的,我都有興趣再交個朋友。我常常說自己在巴黎像住在香港的巴基斯坦人,從來本地人也不會認真地看他們。回到香港,我重新感到自己的影響力。即使走進一間餐廳或純粹走進地鐵車廂,我感到別人真正意識到我的出現和確認我的存在:〔嗯,一個年青男生走了進來〕。你可以不信,但我在巴黎從來沒有這樣感受過。就算有,那句大抵只是〔嗯,中國人〕。這個暑假運動也拯救了我。以前我很怕被人笑自己四肢簡單,但現在我抱著不知哪裡來的〔我理得你〕的厚面皮,重覆的跑步和游泳令我對自己的信心增加了很多。我不再滿足於坐在鋼琴前,我叫爸爸一起去跑步,我又跑到離島,和朋友划獨木舟和浮潛,第一次跳碼頭......

最令我激動的是和Q分享的每一刻。假期開始時知道她不再做那份跑龍套式的工,不知應替她高興還是擔心。找尋了那麼久,談人生講了那麼一大堆理論,就是知道聰慧的她找不到發力的那一點,且不知道可以幫上什麼。終於她的失業郤讓我們分享了整個暑假。我已很久沒有〔最好朋友〕這概念了,當發現人愈大,身邊朋友可以分享的東西則愈來愈細分為一人一小部份。可是她真的是最明白我的人了,我實在不敢說我對她的了解有她對我的那麼多。我還記得我們在家一起彈琴一起扮Edith Piaf唱Rien de rien......!機緣巧合下她又認識了我不同的朋友,有些現在她還要比我本身跟他們更熟稔。多謝相機這個發明,也慶幸她擁有高超的拍照技巧(和我完全相反),把我們這個愉快的夏天紀錄下來。我們分享了很多,無聊的認真的老套的偏激的;也是她把我帶到機場看著我離開。我一走,她很快便得到大公司的垂青。到今天她第一天上班,我是由衷地替她高興。

九月頭再來到法國,心裡自信了很多。經過面試和很多行政程序,終於找到教授做碩士論文的老細,音樂學院的聲樂系也錄取了我,現在只剩鋼琴伴奏系的面試要準備和中學的音樂劇要完成。這幾天父母跟旅行團歐遊來到巴黎了,雖然沒有太多時間一起,我們也到了羅浮宮和蒙馬特,又帶他們看了索邦大學、我的音樂學院和我住的地方,跟他們在餐廳吃了美味的一餐,甚至還了爸爸的心願:我們有早在鐵塔下跑步和聊天。他們離開時真的有點不捨,可是我還是要趕回學校便匆匆走了。

那天學校的會開完後,我一個人走到地鐵站,終於感到暑假正式完結。這個夏天,和我愛的人都碰過頭,是時候專心接受來年的挑戰。憂鬱只佔據了數分鐘,再抬頭走路時,自信還是藏在眉宇間。

Saturday, September 20, 2008

夢囈 Murmures

郵差給他送來一封信
閱過後,熱淚盈眶
他把回信
寫了給郵差。
狐狸對小王子說:
要是你把我馴養,
我們會互相需要對方。
野孩子最後羞怯地吐出第一個法文字:
Lait
然後杜魯福沒有再交代下去。
他原來會長大
他會獨立
他想擁有自己的生命。
開始喜歡上夏天
愛上水果和蔬菜
喜歡流汗
亢奮地動著自己的身體
四處跑著跳著不願意停下來。
直至有一刻
芳華轉換。
他靜了下來
把信拆開來再看一遍。
裡面原來只有一段悲劇的歌詞
  女兒吉爾達:你難道沒有國家,沒有父母,沒有朋友?
  弄臣:國家!父母!朋友?...信仰,家庭,國家,我整個宇宙就是你了!
他心裡再沒悸動
只是嘆了一口氣。
坐在地上
沒有再動。

Le facteur lui apporta une lettre.
Après l'avoir lue, versant des larmes,
il se mit à répondre
au facteur.
Le renard dit au Petit Prince,
"Si tu m'apprivoises,
nous aurons besoin l'un de l'autre."
Finalement, l'enfant sauvage marmonna son premier mot français:
Lait
Truffaut ne continua plus à raconter l'histoire désormais.
En effet, il grandirait.
Il deviendrait indépendant.
Il voudrait avoir sa propre vie.
L'été et la transpiration lui plurent de plus en plus,
ainsi que les fruits et les légumes.
Il bougea son corps avec extase,
il courut et sauta partout sans cesse.
Jusqu'au moment
où le temps changeait.
Il se tut,
ouvrit l'enveloppe et relut la lettre.
Il n'y avait que des paroles de la tragédie là-dedans -
- Gilda la fille: Vous n'avez donc ni patrie, ni parents, ni amis?
- Rigoletto: Une patrie! Une famille! Des amis?... Ma religion, ma famille, ma patrie, mon univers entier, c'est toi!
Il ne ressentit plus rien,
mais ne poussa qu'un soupir.
S'asseyant par terre,
il ne bougea plus.

Wednesday, July 23, 2008

Un ami dort (par Jean Cocteau)

Tes mains, jonchant les draps étaient mes feuilles mortes
Mon automne aimait ton été.
Le vent du souvenir faisait claquer les portes
Des lieux où nous avons été.

Je te laissais mentir ton sommeil égoïste
Où le rêve efface tes pas.
Tu crois être où tu es. Il est tellement triste
D’être toujours où l’on n’est pas.

Tu vivais enfoncé dans un autre toi-même
Et de ton corps si bien abstrait,
Que tu semblais de pierre. Il est dur, quand on aime
De ne posséder qu’un portrait.

Immobile, éveillé, je visitais les chambres
Où nous ne retournerons point.
Ma course folle était sans remuer les membres,
Le menton posé sur mon poing.

Lorsque je revenais de cette course inerte,
Je retrouvais avec ennui,
Tes yeux fermés, ton souffle et ta main grande ouverte
Et ta bouche pleine de nuit.

Que ne ressemblons-nous à cet aigle à deux têtes.
À Janus au double profil,
Aux frères Siamois qu’on montre dans les fêtes.
Aux livres cousus par un fil ?

L’amour fait des amants un seul monstre de joie,
Hérissé de cris et de crins,
Et ce monstre, enivré d’être sa propre proie,
Se dévore avec quatre mains.

Quelle est de l’amitié la longue solitude ?
Où se dirigent les amis ?
Quel est ce labyrinthe où notre morne étude
Est de nous rejoindre endormis ?

Mais qu’est-ce que j’ai donc ? Mais qu’est-ce qui m’arrive ?
Je dors. Ne pas dormir m’est dû.
À moins que, si je dors, je n’aille à la dérive
Dans le rêve où je t’ai perdu.

Dieu qu’un visage est beau lorsque rien ne l’insulte.
Le sommeil, copiant la mort,
L’embaume, le polit, le repeint, le resculpte,
Comme Égypte ses dormeurs d’or.

Or je te contemplais, masqué par ton visage,
Insensible à notre douleur.
Ta vague se mourait au bord de mon rivage
Et se retirait de mon cœur.

La divinité amitié n’est pas le fait d’un monde
Qui s’en étonnera toujours.
Et toujours il faudra que ce monde confonde
Nos amitiés et nos amours.

Le temps ne compte plus en notre monastère.
Quelle heure est-il ? Quel jour est-on ?
Lorsque l’amour nous vient, au lieu de nous le taire,
Vite, nous nous le racontons.

Je cours. Tu cours aussi, mais à contre machine.
Où t’en vas-tu ? Je reviens d’où ?
Hélas, nous n’avons rien d’un monstre de la Chine,
D’un flûtiste du ciel Hindou.

Enchevêtrés en un au sommet de vos crises,
Amants, amants, heureux amants…
Vous êtes l’ogre ailé, niché dans les églises,
Autour de chapiteaux romans.

Nous sommes à deux bras et noués par les âmes
(C’est à quoi s’efforcent les corps.)
Seulement notre enfer est un enfer sans flammes,
Un vide où se cherchent les morts.

Accoudé près du lit je voyais sur ta tempe
Battre la preuve de ton sang.
Ton sang est la mer rouge où s’arrête ma lampe…
Jamais un regard n’y descend.

L’un de nous visitait les glaces de mémoire,
L’autre les mélanges que font
Le soleil et la mer en remuant leurs moires
Par des vitres, sur un plafond.

Voilà ce que ton œil intérieur contemple.
Je n’avais qu’à prendre ton bras
Pour faire, en t’éveillant, s’évanouir le temple
Qui s’échafaudait sur tes draps.

Je restais immobile à t’observer. Le coude
Au genou, le menton en l’air.
Je ne pouvais t’avoir puisque rien ne me soude
Aux mécanismes de ta chair.

Et je rêvais, et tu rêvais, et tout gravite.
Le sang, les constellations.
Le temps qui point n’existe et semble aller si vite.
Et la haine des nations.

Tes vêtements jetés, les plis de leur étoffe,
Leur paquet d’ombre, leurs détails,
Ressemblaient à ces corps après la catastrophe
Qui les change en épouvantails.

Loin du lit, sur le sol, une de tes chaussures
Mourait, vivait encore un peu...
Ce désordre de toi n’était plus que blessures.
Mais qu’est-ce qu’un dormeur y peut ?

Il te continuait, il imitait tes gestes
On te devinait au travers.
Et ne dirait-on pas que ta manche de veste
Vient de lâcher un revolver ?

Ainsi, dans la banlieue, un vol, un suicide,
Font un tombeau d’une villa.
Sur ces deuils étendu, ton visage placide
Était l’âme de tout cela.

Je reprenais la route, écœuré par le songe,
Comme à l’époque de Plain-Chant.
Et mon âge s’écourte et le soleil allonge
L’ombre que je fais en marchant.

Entre toutes cette ombre était reconnaissable.
Voilà bien l’allure que j’ai.
Voilà bien, devant moi, sur un désert de sable,
Mon corps par le soir allongé.

Cette ombre, de ma forme accuse l’infortune.
Mon ombre peut espérer quoi ?
Sinon la fin du jour et que le clair de lune
La renverse derrière moi.

C’est assez. Je reviens. Ton désordre est le même.
Tu peux seul en changer l’aspect.
Où l’amour n’a pas peur d’éveiller ce qu’il aime,
L’amitié veille avec respect.

Le ciel est traversé d’astres faux, d’automates,
D’aigles aux visages humains.
Te réveiller, mon fils, c’est pour que tu te battes.
Le sommeil désarme tes mains.

Thursday, July 17, 2008

Mon Orphée.

坐在巴黎的地鐵車廂內,我想起了他家附近的那片森林。

我穿起他的水靴和夾克,和他一起走進兒時遊玩的地方。下雨後的森林沒有想像中易走,滿地草叢和沼澤,要不停用力踩下頑強的樹枝和泥濘才可前進。有些地方以兩條平行的有刺鐵絲欄著。他就用雨傘的柄子鈎著上面的鐵絲一手向上拉,另一腳則踏著下面的鐵絲向下踩,讓我有空間俯身穿過。我小心翼翼越到另一邊,接過他的傘,學他做同樣的動作。他從容地走了過來,和我微笑說謝謝。

在樹林中,有時我們會停下來,靜靜聽著風從遠處吹過來,慢慢撫過一棵又一棵樹,如浪的聲音。他看著我認真地聽著風,笑說他從來沒留意過這聲音,一切對他來說也那麼自然。我望向他。沒有人看見他的眼睛、他的微笑不會讓步。他會向陌生人笑著打招呼,又會主動上前幫助有需要的人,連動物也喜歡跑到他跟前和他玩。在樹和樹之間,他總走在前面,我在後面跟著。他沒有作聲,也沒有回頭。我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我的,Orphée。

走到森林外面,一片偌大的田野。我們在乾草上躺臥著,雙手放在腦後。四野無人,我們看著天上的雲,聽著風的聲音。他嘴裡玩弄著一條折下來的草枝,腳交疊著,望著藍天。我轉過臉盯著他的輪廓。我又別過臉,陽光教我閉上眼睛。我說,要是我這一刻死了,大抵沒有人會找到我。他說,那我就把你殺死吧。然而他不會知道,其實從那一刻開始,我再也找不到自己了。

後來又發生了很多事。在他的朋友前、他的家人、我們的朋友、我倆之間。離開時,他送了我一個小小的海綿地球。他說他也有一個,那我們都可以把世界握在手中。我坐在車上,把手放在額角和他敬禮。早上的陽光從他身後映過來,他的微笑和他的頭髮都染了金黃色。

我記得我和他說過,我不快樂的時候會寫,他說他會跑步。今天陽光很好,我想起了他。我足足跑了個多小時的步。

我的,Orphée。

Wednesday, June 25, 2008

簡單得令人害臊 Embarrassingly simple.

看著朋友十五歲的妹妹考年終試在彈Dutilleux的Prélude和Ravel的Jeux d'eau,我不禁問自己這十年來做過些什麼。我受過的是什麼教育,怎樣的薰陶?要是身邊的人也一直如此紮實地一步步走上去,要是他們不會說〔這那麼難,根本不可能達到〕,我會否不那麼容易滿足,那麼懂得偷閒?

把blog荒廢是因為正在尋找自己的語言:放大來說是生活上的慣性,更精確的是指音樂的語言(正在籌備母校的音樂劇)。我很害怕太簡單的東西。一個人明白多少,從他個人的選擇一看就看得出。(選擇可以是文字的選擇、音樂上的、顏色上的、甚或款式上的。)有時看回自己的選擇,都會感到害臊,因為太簡單了、太赤裸了。有人會說:〔這不是簡單,這是直覺。我天生有好的直覺。天賦的,你妒忌不來的了。〕但直覺不是一切,她只帶給你一個開端,最後的成果始終要看你的修養,你真的有多少。我很相信導演師姐說過的一句話:觀眾是非常聰明的。縱使大部份人也只擁戴熟悉的東西;但我相信總有一兩個人會被我逗笑,因為他們明白。要是我被迫很快把成果呈上,要用簡單的東西博取大部份人的鍾愛,我看著自己心裡明知的那堆垃圾,在掌聲中只會感到不能承受的尷尬和羞恥。我實在太害怕安於簡單了。更費解的是有人會拿著極簡單的東西來炫耀,還要理直氣壯。世上總有比你懂的人,你怎可不面紅耳赤地班門弄斧?

我只有讓時間幫我重新建立一切。長期遊走在不同語言之間,思考都變得瑣碎,拉拉雜雜潰不成軍。回看時總發現,學到的原來很基本,用到的也很簡單。什麼時候才可以脫離簡單的層面,得到我理想的複雜中的自由?

Friday, April 04, 2008

如歌的行板

聖桑不知道
拉威爾不知道
增五和弦不知道。
木桌子亮漆的鋼琴不知道
坐在講台不停說的教授不知道
身旁默默寫著的馬修不知道。
泛黃的石牆不知道
身後擦過的腳踏車不知道
鬈髮藍眼睛的他不知道。
車廂內玻璃窗上的反映不知道
行人電梯上親吻著的情侶不知道
挾著長麵包拿著超級市場膠袋的人不知道。

感覺被埋在另一個象限
總是另一個
在聽覺,或觸覺,來得及被翻譯之前
已失譯
一種力量就透過日復日的重覆僵化或消散
獨個唱頌著美好的時光

Thursday, March 06, 2008

零八年三月五日腦裡的關鍵字

1. Oto-rhino-laryngologiste
剛發現自己的耳朵有問題,右耳好像比左耳聽得弱一些,更恐怖的是聽所有東西都低了一個半音。猶豫了一段時間還是趁學校假期約見專科醫生。這件事讓我醒覺到耳朵和手指對我的重要性,也教懂了我這個極度饒口的字,意思為〔耳鼻喉科專家〕。

2. Roland HP207e
終於決定作出這項重大投資,我要買這座琴了。因為家裡沒有太多位置,而且想多點時間練習不想騷擾其他人,加上免除將來保養調音的費用,我只好放棄真正的鋼琴而選擇數碼鋼琴。這樂器說明了我期望在這裡開展我學業及事業的決心。

3. Conservatoire
自從數個星期前的第一次小型公開演奏得到肯定後,我更想考入任何音樂學院。我的鋼琴老師每隔一段時間便會辦學生音樂會,讓他的學生們有機會在人前演奏。曲目沒有限制,唯一的要求是〔沒有樂譜〕。我從來沒有什麼認真的演奏機會,這次經驗:從準備時發現有樂譜的彈奏和沒有樂譜的是兩個世界,到真正等待自己上台的一連串心理狀況,直到在台上赤裸裸地表達自己對作品的感受,每一秒也是奇蹟。我彈的只有十三分鐘左右,蕭邦的夜曲和Chabrier的詼諧曲,對我來說已經不簡單了。朋友都很喜歡我的蕭邦,我也從老師的微笑和評語中得到肯定。那次像定義了我在法國的位置,是個有希望的開始。現在計劃的是來年要以鋼琴、鋼琴伴奏、聲樂甚或長號走進音樂學院?我很樂意由低做起,做快點便是了。

4. La Sorbonne
我的大學是非常傳統的學校,有好有壞,以插班生身份加上外籍人士加上只學了兩年法語並從來沒了解過法國音樂教育系統便闖進音樂系的人來說便是壞了。十二科主修,從來沒有單一本教科書可以死讀,教授只會在堂上不停說、黑板上字也不會寫一個,solfège和弦統統有一套百年不變的規則,大學裡從沒有可供借用的鋼琴但有些主修科會以你彈奏的水平來評分,那些只有一句問題然後自己要在四小時內搞掂的試卷上不能標明自己國籍等等等等。第一學期的成績出來了,我的總平均分在20分中拿到15再多一點,我自己已經很感動。然後有同學和我說,你考得不錯哦,我才發現所有成績已被張貼在學系壁報上,而這學期最高的平均分竟然是我擁有的分數。後來有同學開始主動和我聊天,而學期初本來覺得我很煩厭的和弦及寫作老師也笑著恭喜我及說了句"Continuez!",我真的想哭!我問自己:我其實是不是有一種我不自覺的力量?還只是我懂得讀書而已?現在我只知道我會繼續我的態度,希望有一天音樂也會反過來喜歡我。

5. Si-Sol
這是我對一個好朋友的暱稱,注意是以法文的solfège拼成而不是sol-fa name!我們沒有相識很久也沒有一起相處過很長時間,但一直以來的電郵往來和MSN讓我們也談到很多。身在美國的她郤和我,一個半途出家且走到不會有人去的法國讀音樂的人,有很多觸覺和看法上的相似。那是她鋼琴老師是法國人的原故?那是我在香港的鋼琴老師也是羅乃新學生的原故?對於音樂的純粹、善良、真誠,對於nuances及sensualité的欣賞,我們都是一致的。她寄給我的生日咭真的叫我樂不透支,那只是一頁拼貼起來的初級鋼琴樂譜,像和我說:信息就藏在裡面。我於是興致勃勃地讀,一開始我就問為什麼是莫札特?eine kleine nachtmusik,幾個小節後又突然出現了魔笛,我心想你怎麼知道我很喜歡魔笛?!前奏過後,終於發現原來是改編了的生日歌,還要時不時有支魔笛在句和句之間走出來煩一煩你,我望著那些音符真的笑個不停,最後還要那典型的cadence!那真是我們之間的笑話。是你說我愛音樂的話音樂一定會愛我的。也顧不得那麼多,就只好轟轟烈烈。

6. Paris
這是最近看的一套電影。以巴黎命名,郤沒有呈現明信片式的花都,說的只是不同平凡人的平凡事,淡淡的敍述,印在我腦海裡的郤是幾個字:la joie de vivre,活著的快樂。掌握自己活著的節奏,做自己喜歡的事,有希望沒後悔,那便是巴黎。Paris這個字,和賭博"pari"是同音的,我總把兩者連繫在一起,孤注一擲,痛痛快快。不是天使愛美麗,不是五星級大鼠,不是交響情人夢,沒有漫畫化、活生生的巴黎。我一邊看一邊想我自己可以代入哪個角色呢?那個和教授搭上的索邦大學女學生?!(對,電影入面的大學就是我的學校了)不不不,最後竟然是那個在非洲收到同伴寄來的明信片、再想著一個法國女生而偷渡過來的黑人。

7. Rolando Villazón
要是還在聽杜鳴高,你不能不留意這個紅到不得了的年輕男高音。同樣在墨西哥長大,視杜鳴高為偶像的Villazón實在是我們這代炙手可熱的新星。他不美,至少我覺得啦;杜鳴高年青時還有點秀氣;Villazón沒有帶著這分天賦,郤把很多人的心掠奪了!他唱很多不同的作品,演過很多不同類型的角色,他很入戲,感染了極強,而且他的聲音真的把我心裡的某一處振動了。我看過他的訪問,非常熱情開朗、幽默、毫無架子的一個人,很真,談到演出的怯場,在台上受全場掌聲鼓勵後走到後台的歡呼,一切也那麼投入,完全擁抱他喜歡的東西,以致其他人看著也樂觀起來。我看過他的獨唱音樂會,歌劇作品往往都是悲劇式的,他一秒就走進了那個世界;一到羅西尼興奮莫名的作品他又立即令全場情緒高漲起來。當然還要看他和Anna Netrebko演譯的〔茶花女〕,現代、型、完美聲線、兩人的合拍及投入程度真的嚇死你。我看另一個女中音Cecilia Bartoli的時候在散場前也見過他,他真人很高,就是有一種充滿朝氣的氛圍環繞著;實在說不出他的魅力怎樣而來,令人也想和他一樣活得精彩。我竟然正在考慮應不應該到他下個星期在Ternes的FNAC舉行的簽名會...!

8. Korean Air
已將回港日期改為七月二十日,只是媽媽擔心婆婆的身體狀況,叫我暫時不要把日子定下來。我在此將所有祝福給予我的家人。

Monday, February 04, 2008

從<色,戒>到franchouillard

帶著對張愛玲的偏愛看<色,戒>,怎也覺得好看,走出電影院後實在有很多話想說想分享。我問身邊的法國人好看嗎:好、好、很美的鏡頭和顏色。我說你覺不覺得男女主角的關係很微妙,尤其是那女的,她心理上經歷的很複雜。他說其實這個故事很簡單嘛,就是探子愛上了她的目標人物,對方也愛上了她罷。<色,戒>在法國電視和雜誌的影評人口中好壞參半,電台亦一致壞評,說來說去就是橋段很舊,兩人之間感情的轉換不清楚,兩個半小時太長了等等。我感到的是百詞莫辯。為什麼你們要把整齣戲簡化為〔探子心軟了〕這個情節而已?這電影值得欣賞的地方根本不在這情節上,你硬要把一切套在這個觀點上看,你當然看不出什麼,你當然覺得悶了兩個多小時!

我明白我明白,我在電影院裡有不少時刻想拍拍身邊的人:噯,你知道由香港大學走下來就會乘到這種電車?你知道上海的國際性在四十年代已經這樣如火如荼?你明白他發這隻牌是要讓她贏?中國女性當時的地位,到接受教育後衍生出來的含蓄的〔冰雪聰明〕,中文字裡行間的傳遞和暗示,每個值得細味的場景和擺設,政治正確的普通話/上海話/廣東話......這些你們體會多少呢?在法國的電影海報上除了<色,戒>這標題外,下面還加了由三個字組成的副題:愛情、慾望、出賣(amour,luxure,trahison)。我當然明白那是充滿商業考慮的畫蛇添足,但最惱人的是有影評人說看到這副題便帶著看八卦雜誌的心態進場,結果什麼也看不到除了如體操般誇張的性愛場面。你如何閱讀一齣電影?尤其是充滿異地文化和歷史色彩的這一齣,難道真的要導演額外加插三十分鐘教育電視在開場前替你戴上合適的眼鏡?

我們都渴望被了解。但好像總缺乏什麼人在主動為雙方連線。有時作為一個旅居的香港人,感覺尤其孤獨。記得剛抵埗的頭一個月,完全沒有人明白自己身上染著的歷史,甚至根本就沒人有興趣。我是突然出現在大家中間的鬼魅,矇矓地被貼上〔亞洲〕的標籤就被放在一旁,只要不妨礙其他人靜靜的就好了。我二十多年來累積了的思考、經歷彷彿因為語言的失譯而變成不存在:我是沒有身份的。後來遇上一兩個內地來的中國人,感覺雖然好了不少,但我們之間還是有著濃厚的不理解。為了讓自己靠上一些華人社群,我嘗試找來網上一些巴黎華人的網站和論壇;但簡體字加上非我的語言:什麼[沙發]、[很水啊]、[俺們]等等,那些幽默我怎能領受呢,我怎可以把這網頁甚或簡單如www.yahoo.com.cn設成首頁?我的文化思想就是香港給我的,是以廣東話乘載著的。這香港的本土性覺醒讓我更覺得自己是華人這小眾中的小眾,根本不會有人明白。

但我又會問,沒可能整個巴黎,整個法國只有我這個香港人在想這些吧?終於有一天,我看到電視播了一個很有趣的節目叫"根蒂和翅膀(Des racines et des ailes)" (http://programmes.france3.fr/des-racines-et-des-ailes/index-fr.php?page=emission&id_article=1),整個法國攝製隊千里迢迢走到北京拍了數段很出色的紀錄片,談及紫禁城、頤和園、孔子和今年的奧運,還請來不同中國人談自己的文化;我實在看得津津有味,而且學到不少東西。除此之外,我還認識了這個在節目中以嘉賓的身份說得一口流利法語而且言之有物的教授:董強。留法十多年,曾在巴黎當上米蘭昆德拉學生的董強正是當今其中一個落力為中法文化交流出力的人。正想在網上尋找他的資料,我又遇然發現了原來大陸的中央電視台一直有一個法語頻道(http://www.cctv.com/francais/index.shtml),每天為著想了解中國的法語人士更新國情,又做了不少有趣的訪問和節目,有些甚至是關於香港的。過了不久,我在電視還看到另一個紀實節目,這次是法國攝製隊專程來到香港,專門探討香港的水警和海關......這些都讓我感到很意外:原來還是有觀賞價值的,有時還會這麼specific!

可是諷刺地,在為著這些互相理解努力的要不是法國人本身,就是內地的中國人;香港沒有一個代表。僅有的會是誰呢:張曼玉?邁克?王家衛?......瑪姬小姐正在享受生活呢,鍾愛的邁克也從來只在做自己喜歡的事而已(且愈來愈文字自瀆,是不是因為年紀?),王家衛已經是最幫得手的一個了,可是他的美學又和現實有很大距離。究竟可以找誰來敬佩呢?認真一點的我只想起一本雜誌:法國文化協會出版的雙月刊<東西譚(Paroles)>。香港人太聰明了,除了對祖國的認識和認同是選擇性外,對本土歷史文化的理解亦只有集體回憶式的人云亦云。也許就像董強說,在香港生活其實很簡單,我們沒有什麼要思考的,只要賺到錢、生活得好就行了。對外界的認識也一樣:究竟有什麼需要花時間精神學這麼一個艱難的語言,了解這麼一個遙遠的文化?我坐進le pain grillé吃一餐法國菜,我夾著一個louis vuitton袋,我看一齣天使愛美麗,我最多學夠你一個學期法文,噢,我真係very french。有什麼需要付出?當我都買得到。

法文中有個詞語叫franchouillard,不能直譯只能意會。在LAROUSSE字典中的解釋是qui présente les défauts traditionnellement attribués au Français moyen(chauvinisme, étroitesse d'esprit, en particulier),代表法國人被標籤的典型缺點(尤其是沙文主義,胸襟狹隘)。有些法國人還將它引申到沉溺享受生活,好食懶飛,扮晒型等意思上。有趣地,這個他們用來自嘲的詞語,經過包裝再運到外國後則變成擁有市場價值的〔法國情懷〕。我記得在香港多到像七.十一的agnès b.那些out晒fo的巴黎街頭照加上那句寫在牆上的very french,簡直令人不寒而慄......Que du franchouillard!

愛和不愛,始終是要付出才得到的結論。除非你不介意自己的所謂品味原來都只是一場場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