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December 15, 2008

Béjart x Stravinski

有時一個作品會抽象地握住你心裡某一處,理性不會控制到,事後回顧也很難分析和解釋,那就是我一直相信的所謂抽象的力量。不是什麼也能用語言闡述、或被某些標準量化,因為那高於簡單溝通和日常事務的層次。矛盾地我就是在訓練自己做這項不可能的任務,是出自感性的一種理性的固執。純感覺對我來說很廉價很廉價,誰說不出「鍾意一樣野係冇得解既」的垃圾論調(還要擺副懶深情的樣子)?對,是不能解釋,但可以把它辨識啊。這是對認識的偏執,賣便宜感動者千萬不要學習。

這次是我看過最令我目不轉睛的Sacre du printemps。人生中看過又記得的編舞有三個,第一個是多年前在香港APA看的本地製作,第二個是Pina Bausch的版本,這個Maurice Béjart是第三個,亦是抽象地打動了我的唯一一個。這次演出除了這Igor Stravinski可說影響力最大的作品外,還有他的另一大作L'oiseau de feu,及為Richard Strauss最後四首lieder編的一組舞。Béjart真的可以列入我的guilty pleasure列表,因為當和別人說自己喜歡Béjart,實在有點uncool,因為太令人意料之內了。這次演出先看他的L'oiseau de feu,不是他常常玩的以眾人慾望化/物化/光榮化一個舞者(請注意三種情況是同時出現在一個人身上的,正正是Rufus Wainwright的玩野概念:在Gay Messiah前請你跪下來),也不是那套七十年代Clockwork Orange式的「潮」服,亦不是紅色和最後火鳥飛翔的意象,(又或者以上全部皆是)總之是整體對音樂的詮釋,另我有很kitsch的感覺。可是感性郤和我說:不要扮了,你打從心底裡identify with這種媚俗!和自己坦誠下來冷靜地想清楚,頂,何止identify,真頭愛上!明知那是易入口,明知那是計算了的美學,還是抵擋不住正中下懷。

接著的戲肉Sacre我真的看到一動也不動,任由那些群舞的意象打進眼球。Stravinski的音樂極其複雜,Béjart的編舞可說是一個幼稚園式的演繹。雖說音樂和舞蹈是蘋果和橙不能比較,但給我的感覺就是這樣:正面一點說是化繁為簡深入淺出,bitchy一點說是「你响個音樂入面揀左乜鬼黎跳呀?」絕對有理由覺得Stravinski看到會失望:例如一開始"Dance of the young girls"那著名的irregular accents並沒有處理到,到最後的"Sacrificial Dance"那複雜的irregular rhythm、連指揮間也要開玩笑用口訣"I-gor-Stra-vins-ky-is-a-son-of-the-bitch"來指那十一拍的位置,也沒有特別安排。嘿我其實對舞蹈一點也不懂,在這裡口沒遮攔,不過是在自我否認對Béjart那有效率又有效果的編舞一見傾心。



他當然有加入自己的元素。簡直把故事改了,一開始本來是young girls,郤換來全男班;最後被選作祭神的原是女生,郤變成一對男女。不止這樣,可說Béjart是憑空的根據音樂來編,一開頭暴烈的留給男生,接著陰柔的留給女生,最後則是一場被迫的orgy。可是音樂裡透露的那種本能式、不文明甚至barbarian的所謂rituals,郤正正被舞蹈帶了出來。怪誕郤猶如Béjart簽名式的肢體語言,恰好配合舞者身上的啡和綠,一種彆扭令我奇怪地聯想到陳珊妮旋律的典型intervals:Perfect 4th和5th間的跳躍,在流暢的整體中硬蹦蹦地存在著,恨不得拿走又叫人捨不得拿走的彆扭。在群舞突然看通Béjart的威力:他就是懂得用人來做流動的裝置藝術。以性別、人的排列、整合分散、聚焦、製造一幕又一幕的情緒和人群之間的權力。場景接場景,不停以舞者的排列刺激觀眾心底裡的一些東西,有時抽象地,有時媚俗地。(有興趣可看以下的連結:

低手是什麼?就是總以比喻來創作,像北京奧運開幕,人多又如何,都只是用來模仿一些實體。想起中學時上過的一個裝置藝術工作坊,導師叫我們用課室裡的任何東西表達一種感受,我低B地找了一堆人圍著中間一個想走出去的人,喻意什麼限制,簡直零效果。導師看過所有人的作品後,作了一個示範:課室裡有很多椅子,他把全部椅子反過來,四腳朝天,然後重重的圍了一個大圈,全部椅腳指向圓心,他就孤獨的站在最中間。現在回想起這件事(還記得,可想而知影響有多大),我就明白kitsch原來源自比喻式的創作,不懂得物料本身的力量。正如Béjart,他就遊走在兩者之間,既明白舞者本身的魅力,也會做些易入口的kitsch東西玩玩你們,令人牙癢癢死死追隨。

無獨有偶,最近看的作品都把愛、性和死亡連在一起:Wagner的Tristan une Isolde,Messiaen的Turangalîla-Symphonie,和這個Béjart x Stravinski的作品。非常morbid,就是要轟轟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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