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沒有劃位,我早了三十分鐘進場。我坐在第四行稍偏台左的位置,微微斜看已放好在台中的咪高峰。台上還有一張小茶几,上面有盤精緻的花,旁邊地上架著兩支結他。
這晚沒有帶很多東西,我騎著車迎著晚上涼涼的風,輕鬆地到達會場。晚上的格羅寧根不很熱鬧,只有這座玻璃外牆的文化中心最燈火通明,遠遠已看到場內的衣香鬢影。我把腳踏車扣好,拉一拉大褸的衣領,充滿期待的踏入大堂。人們都到衣帽間把外衣放好,我也就走到那裡把褸卸下來。工作人員用荷蘭語問我是看這個音樂會還是另一個鋼琴演奏,歌手的名字我總算聽得懂,答了她以後便把褸遞給她。然後她又笑著說了一些東西,這次真的聽不懂了,我尷尬地說了句Sorry,她就用英語問我今天下午是否到了某唱片店附近,她認得出我的衣服和袋子呢。我笑說是的,我那時在找她的唱片,好讓她一會兒給我簽個名。想到下午我找遍這裡幾家唱片店子,來來回回被店員氣壞的那副臭臉,竟在那時被人認出,真尷尬。撕掉票根進場,我沒有西方人看音樂會前買杯咖啡喝的習慣,就直接走進場館去。頗大的場地和舞台,舞台沒有鏡框式的森嚴,只有數塊基本的黑布鬆懈地掛著。台面極寬闊,一面觀眾已容納到很多人。我現正坐在一大群荷蘭人中間(大部份也是上了年紀的),寫著這幾行中文字,簡直不可思議。
一切都準備好了。
* * *
Janis Ian 出來時我的興奮實在難以形容:原來真係可以0係我面前出現!她一邊拿著結他掃著和弦一邊走出來,穿了全身的黑色。第一首歌是〔dead men walking〕,音樂過門時她那句"good evening, groningen"真是溫暖得很。她的歌聲很醇厚很有傳遞性,在網頁裡她說自己不像Billie Holiday,沒有一把好的聲音,她是自謙了。
歌和歌之間她談很多,像和老朋友閒聊,真摰地把話娓娓道來。她每每不敢正眼望向觀眾說話,有時會彈著簡單的和弦伴著,有時會盯著地上的一點說出她的想法,感到有趣時會望向觀眾一下,又或者帶著自嘲的笑容搖搖頭。一開始開的當然是荷蘭語的玩笑,要讀到groningen這個名字已很費勁。她說,一個美國人來到歐洲感覺其實有點奇怪,尤其是兩個星期後她的國家便選舉了。她輕輕嘆道,從未感到過自己的國家是那麼divided,〔我們〕和〔他們〕,甚至是〔我們〕和〔其他所有人〕。Being a minority,我坐在那裡,心同感受。她住在美國的南面,很保守的小鎮(出版聖經很有名),認識新朋友的第一句話總是〔你到哪間教會的〕,偏偏她郤是個Jewish。唱那首〔when i lay down〕前她還說了個關於starbucks的笑話。她的朋友在和她聊天時不停說服她信主和受浸,她就問在天堂真的會很開心?肯定會像她們那時在starbucks聊天那般高興?天堂會有starbucks嗎?那朋友就肯定地拍拍她的肩膀認真說道〔hey honey, starbucks are everywhere〕!
歌曲就是她的話。她的歌沒有很複雜很有深度的組織,數個和弦交替重複,她就淡淡地哼起她的歌詞她的想法。我聽著的不是演唱會,是Janis Ian在分享她的感受。她又談到老的問題,五十歲,對我來說是太遙遠了,對她來說也是一樣難以置信。我也不發覺呢,她說荷蘭人對年長不感到焦慮,起碼在廣告中你會看到很多中年或是老年的人,而且大家會覺得很自然的;但在美國,女人到三十是ok,四十就已經well...,五十簡直是可以棄掉!我想香港的(消費)文化也是年輕主導吧,所以我,雖說是年輕人,已經很怕很怕老。
她和我的第一句說話是在台上跟我說的!有首歌唱得興起她走上前彈結他,我當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舉起相機拍照,她甚至做了個很誇張的玩結他姿勢給我拍!可是我照相的技術不太好,她又移動得很快,我舉著相機很久也拍不到清晰的照片。忘了說,在場有帶相機的除了我可能就只有一個人,所以舉起相機這個動作是很異樣的。就在她看到我舉起手很久也拍不到的樣子,她走了到咪高峰前面說了句〔i don't mind taking pictures but you have to be quick!〕全場都笑了,我也尷尬地做了個對不起的手勢,要是開了觀眾席的燈我的臉肯定紅得可憐。
有深刻印象的歌曲有〔between the lines〕,〔i hear you sing again〕,當然少不了〔at seventeen〕,〔fly too high〕及最後的sing-along〔i got you babe〕。她有提到她鼓勵母親再讀書完成她的學位夢;又談起日本之行時看到的文化差異。這次world tour給她的感想是各地的語言和文化可以很不一樣,有時她甚至只可以用音樂和有些人溝通;但最可幸的是人也有一樣的本質,開心會笑,傷心會哭,都會對將來徬徨,會疼愛自己的孩子等等,這些都叫她很安慰。最後一首歌後,所有觀眾也站起來拍手了,她也走出台面深深地鞠躬,嘴裡不停說著thank you,含著最滿足的笑容。盛意難郤,她走到咪高峰前再說了一番話。作為一個藝人她常常感到很humbling,他們賣的是樣子和外表,更重要的,是我們的回憶。他們就是靠著能夠牽動我們的回憶我們的情感而賺錢。做這麼多場音樂會她是可以很麻木和公式化的,她真的可以每次說著同樣的話,期待在同樣的位置觀眾的笑聲。可是在這那麼亂的時代,她做了這麼一個world tour,每個地方都仍然有觀眾肯花上一定的錢買票,花上一個第二天還要早起上班的晚上去聽她的音樂,還真切地站起來為她鼓掌。就是觀眾的真誠,令她知道也要對我們真誠,每次也要作最佳的表演。她很慶幸自己的音樂能掀起我們的回憶,佔上我們生命的一部份,這也使她感humbling,更覺得要真誠地做自己的音樂。我感動了,this is really an ARTIST。對受眾的尊重,對自己角色的尊重。想起香港有些明星常常說〔我地做artist既...〕,他們大抵連 "artist" 和 "artiste with an E" 都分不清罷。
完場後,Janis Ian其中一個特色就是一定會留下來和支持者簽名。我在大堂把她的唱片拿出來,站在圍著很多人的櫃台前等著。一聽到有人拍手歡呼我便見到她走出來。Janis Ian很矮,是想像不到的矮,她在台上時我完全不感覺到。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不高,沒有明星那層搭建出來的風範,郤是很真實的人,過著〔人〕的生活,表達自己的情緒,談著她所想說的話,是我心目中真真正正的Artist,Superstar。和她握手後和她說到我是她的新歌迷,我是由香港一個我喜歡的歌手知道她的,她就說〔oh Chet? i love his music!〕。我十分羨慕林一峰,有什麼比你崇拜的人喜歡你的作品更幸福?她為我簽名時還問到我剛才有沒有拍到照片,噢,她真的認得我了!我說沒有啊,因為她在動呢。她就說不如現在照吧。我緊張得把相機撥到拍影片的狀態,又忘了關上閃光燈。真是的,希望沒有留她不好的印象。她沒有問我從哪裡來,她可能以為我在這裡住了很久。但她不會知道,我也像她一樣是暫時留在這裡的,我每天也說著不屬於自己的語言,嘗試著把生活和一個不熟悉的地方連繫上。那天上學時看到街旁燈柱上一大張海報寫著她的名字,我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Janis Ian來到我這麼一個鄉村地方?!隔了數天又查過網頁又打過電話,終於親身到了文化中心買到門票。第一個很〔生活〕的舉動,我並不是寄居在荷蘭的,我是在這裡生活著,觀察著身邊的一切,讓情緒被牽動,live to the fullest。
回家的那段路心裡一直哼著〔i learnt the truth at seventeen...〕,想著她說寫這首歌時她以為沒人會明白她的感受。我的十七歲是幸運的,只是自卑這回事人人也有過。唱了出來後,路總得繼續走。
Thursday, October 14,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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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comments:
好正呀!!! 勁羨慕~~~~~
小域域
呵呵,講羨慕,我羨慕你可以睇到2046,大娛樂家;買到林一峰同陳珊妮既CD,亦將可以擁有孫燕姿同林憶蓮既大碟... 救命,勁多objects of desire都買唔到!我會叫阿媽寄d過黎...
haha
咁人生係唔完美既
有得到的 也有得不到的 係咁架喇 :P
小域域
我可以幾孤獨你又唔知啫... 最近有掛住香港,不過唔係响脆弱既時候,反而係响自己一個覺得好開心既時候. 成日會諗:如果邊個响度就好喇,佢一定會好鐘意呢度! 但現實係只有我一個人覺得好滿足. 所以我好想好想同人分享呢, 你就當我係d公園阿伯要講下自己既經歷咁啦.
請鍛煉好你的攝影技術吧﹗至少請記住一張相是不可以將相中人cut頭cut腳的﹗
Lim
hey luis
german girl here ;)
I cannot read a damn th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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